第736天,午时。

归墟岛,外围防线。

寂静,是此刻唯一的酷刑。

墨清绝的【天地同寂】领域,如同一块无边无际的灰色幕布,缓缓下压。那并非实质的重量,而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剥离。它抽走了声音,也抽走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。

七情魔宗的弟子们,那些昨日还聚在一起饮酒叫骂的汉子,此刻却感觉彼此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。视线里,同伴的脸孔模糊不清,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;张口欲呼,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。天地间,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,独自面对那煌煌天威。

孤独,是比死亡更锋利的剑。

一名以凶悍著称的筑基后期散修,是第一个被这柄剑刺穿心防的人。他双目圆瞪,布满血丝,脸上肌肉扭曲,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。他看见身边的战友变成了一个个没有五官的木偶,看见远处正道修士那冰冷的、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神。

恐惧,如瘟疫般彻底引爆。

“啊——!”

他尖叫着(无声),扔掉了手中的法器,浑身灵力狂涌,化作一道遁光,不顾一切地朝领域之外冲去。他不想再呆在这片死寂的监牢里,一刻也不想。

然而,他只飞出了不到十丈。

一道无形的波纹,如水面涟漪般轻轻扫过。

那名散修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,遁光骤然熄灭。他眼中的所有神采——恐惧、疯狂、求生欲——都在瞬间被“净化”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。

下一瞬,他的肉身便如断了线的风筝,悄无声息地向下方礁石坠去。

这无声的死亡,比任何惨叫都更具冲击力。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幸存的弟子们彻底崩溃了,阵型不复存在,人们像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,却又逃不出这片灰色的天幕。

防线一角,铁鸦目睹了这一切。

他左臂齐肩而断,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,右手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条粗大的【黑铁尸锁】。法器正发出刺耳的震颤,那不是恐惧,而是野兽般的本能预警。

他想起了过去在古战场,自己就是用这条“笨拙”的锁链,将那些吓破了胆的新兵蛋子强行捆在自己身后,才从尸山血海里拖出了一条活路。

一个疯狂的念头,在他这颗从不擅长思考的脑袋里野蛮地生根发芽。

“天要我们一个个死……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些惊慌失措的同伴,嘴角咧开一抹狰狞的弧度,“那老子……就把所有人的命都他娘的锁在一起!”

他不是什么英雄,他只是个想带着兄弟们活下去的烂人。此刻,他那源于市井、源于战场的求生本能,进化出了一种粗糙而野蛮的智慧。

“都给老子站住!”

一声源自神念的咆哮,粗暴地撞进每一个混乱的脑海。

正道联军阵中,一名金丹剑修已蓄势完毕。一道足以开山断岳的剑芒,如死神的镰刀,精准地锁定了这片彻底混乱的防区。

就在剑芒即将斩落的瞬间,铁鸦动了。

“谁敢跑,老子先杀谁!”

他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滚烫的本命精血喷在那条【黑铁尸锁】上。锁链发出一声悲鸣,仿佛活了过来。

随即,铁鸦逆转功法,全身经脉寸寸断裂!

“给老子……锁!!!”

他整个人“嘭”地一声爆成一团浓郁的血雾,却并未消散。血雾翻滚间,竟化作三百四十二道暗红色的灵力触须,如拥有生命的毒蛇,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,精准而粗暴地刺入了周围所有弟子的气海穴!

这便是他以命为代价,自创的禁术——【生命锁链】!

剑芒落下。
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甚至没有灵力溃散的巨响。当那道足以抹平山头的剑气,斩在那层由数百人气息交织成的、丑陋不堪的暗红色气血墙上时,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“噗”。

仿佛利刃切入了一块坚韧的血肉。

剑气中蕴含的恐怖威力,在接触的瞬间,被那三百四十二道血色触须毫无保留地平均分配给了每一个人。

“噗——!”

三百四十二名弟子,连同化为阵眼的铁鸦,在同一时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,身体如遭重锤,倒飞而出,摔得七荤八素,骨断筋折。

但是,无一人死亡。

那致命的伤害被平摊后,变成了可以承受的重伤。

这道由恐惧与求生欲铸就的“血墙”,在墨清绝那完美无瑕的领域中,如同一块顽固的血痂,丑陋、卑微,却又坚硬地存活了下来。

高天之上,墨清绝那双万年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眼眸中,首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ceptible的审视。

这卑微而丑陋的奇迹,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块巨石,通过阵法与【同源共鸣】的连接,在楚牧元那被怨念与绝望充斥的识海中,激起了第一圈意想不到的涟漪。他那被燕赤霄压制得无法动弹的意识,第一次,产生了除仇恨之外的剧烈波动。